我看了窗外一眼,天已经黑了。
外面繁华的街道上车流依然不息,路灯和各种装饰灯让这一地区夜晚一点也不黑暗。不过时间晚了这一事实是无法撼动的。
邱知秋看了一眼手机,大概是在确认时间,七点。
“今天讲不完了。”
“是的。”我赞同她的想法。
“不觉得无趣?”她抱臂陷在宽大地藤椅里,以似乎不属于她这个年龄应有的略微的疲惫口吻问道,“一个女高中生的心事怎么想都不是你感兴趣的吧?”
“哪有,我听得很认真。”
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坐姿,接着说:“明天依然是我给你管饭,中饭或者午餐。”
“我会来的。”
我努力地从从脑海中搜刮词汇,我觉得应该把我的想法说出来。
“邱姐。”
“嗯?”她微笑了一下。
“恋爱必须是一件难过的事吗?”
“是的。”
我叹了口气。她沉思片刻,接着说。
“很多时候……我们都是就恋爱对象的个性加以想象,从中得出启示性质的内容,于是我们才得以在道路上前进。但是大凡值得被爱的事物都是孤独的,但如果我们也试图从孤独得出什么的话,却又是一种徒劳,就像在沙漠里找青蛙一样。”
“如果遇到了正确的人与物呢?假设那个沙漠里有绿洲之类的。”
“确实是,这就幸福了。但是你看看有哪些人是永远幸福的?”
我点点头。
我们接着又闲聊片刻,末了,两人起身。
最后和邱知秋在大门口分别了。
回到监护人的家,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。望着朋友妹妹黑洞洞的房间,我也试着去考虑一会儿她的个性。但是无从下手,她是一个奇异的人。或许她没有所谓性格上的“下口之处”,或许也是我对她的个性还缺乏了解,我最后没有得出结论。
在一个人默默考虑思慕对象的时间里,我也变得难受起来。
这是当然的。
我停止思考,开始洗自己的衣服和帮他们做家务。衣服我只能手洗,因为我不会用洗衣机。但是我觉得我的手法很笨拙,洗出来的衣服总是嫌不够干净,总觉得达不到有些女人手洗后那种清爽的水平。我感到很奇怪。非我自夸,其实我是相当擅长家务的,但是唯独洗衣服、打鸡蛋和点钞票这一类活怎么都学不来。
再然后,我去打工处把要求带回家做的工作做完,就是核对快递收发单和一些打字工作。因为这些工作是朋友的叔叔特别帮我找的,虽然这核对部分很乏味但是最好不要懈怠。中途根据朋友妹妹电话里的建议,下楼,去还开着的罗森店买了一些吃的。
十一点半的时候我大致上完成了所有工作,还有一些不懂的明天要打电话过去请教。洗漱我没有省略,我知道对于踏上社会的人而言,个人卫生格外重要。我必须一丝不苟地活下去,我早就这么告诫过自己的。
我躺在床上。我这个人一向难以入眠,辗转许久,终于精力不支昏昏睡去。
第二天六点起床。
整理了一下,八点半我带着东西去上班。
初次工作还算顺利。老板虽然看上去有点冷淡,但还是比较耐心的那种人(也可能是他独自一人工作太久的原因),我们有条不紊地做完了上午的事情。
老板知道我今天要去见人,告诉我送完剩下的货直接下班好了。
随后我送三个地方的货,“货”是雷击木啊可疑药品啊大宗洋货啊蒙古肠虫活体啊之类的“工艺品”。首先被送的货是一把很有点年份的大型铜钱剑,估计轻易过不了地铁安检,又不好让界外人随便拆开检查。有些货算得上是世俗意义上的危险品了,万一弄出事情来,免不了招来城隍庙给老板惹麻烦,于是出于安全起见,就先叫了一次出租。
交货后等十分钟,马上去就近的取款机那里检查是否收到汇款。行有行规,银货两讫。
最后顺利结束工作,十一点的时候,我和邱知秋在漕宝路那个地铁站前面碰头了。
她今天穿的是一身很凉快的衣服,印有绛红色“Zeppelin”字样的白T恤、牛仔热裤和黑色凉鞋,头发挽起,扎成一条短短的马尾,挎一个米色寇兹小包。
“你好。”她朝我伸出手。
“你好。”我握住伸出的手。
我发现我们握手了。这是一只和我喜欢的人截然不同的手,也就是说不同女人的气质仅仅靠观察手给人的不同触感,就能从中分辨出很明显的什么来。
“为什么我们握手了?”我感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烫,就把头撇到一边。
邱知秋嗤嗤一笑,然后松了手。
“今天你想吃什么?”
“牛。”我竟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,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。我虽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,但是对一个刚刚接触一天的人这么不客气还是第一次。难道我就真的这么想吃这玩意不成?明明经济上应该厉行节俭才对的。
“嗯……我是知道几家好吃的店,那就走吧。”
我们一起去吃了牛排。
再之后,我们去楼下一家大众向咖啡店的角落里继续昨天的故事。我猜店里可能把空调开到了一个不合规章的温度,正有些后悔没穿一件外套来。邱知秋用食指笃笃敲着淡黄色的木质桌面,然后把放在桌中央的小拎包一直推到墙边。
“你不冷吗?”我问。
“忍一会就好了。”她抱臂缩成一团。
随后,侍者留下两杯味道平庸的原味咖啡,不过我们本来就不是冲着咖啡来的。我的朋友就说过,“主要还是花钱买座位”。
我看了看周围的人,其中不乏成对的年轻男女。我和邱知秋坐在一起,看上去或许和一般的情侣没什么区别。然而并不可能是,我想,我们的关系就像蜻蜓和蜜蜂一样。
“昨天说到哪了?”
“说到你跟着外国人学习来着。”
“嗯……记起来了。好吧,今天就接着说,争取一次性说完吧。”
“请,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先问一个问题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昨天回去,沈老师电话里跟我说了‘嘉狩案’,我只是想当面确认一下,你就是最后解决掉妖怪的那个真人吗?虽然沈老师说你不是来着……”
“还是有人把我谣传成真人了?不,我觉得自己当时的情况不算真人的范畴。况且现在这个状况已经两百年没出一个活着的真人了。我的话……只能说是出了一份力吧,毕竟最后是用我家秘术解决的,”她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,指着自己的胸口说,“现在妖怪就在我的体内,被囚禁在我一个灵魂的灵灶里。如果我在此突然暴毙,那么妖怪就会跑出来,你看。”
她用手指着咖啡馆周围的人群。
“这些人,普通人,还有你,估计都会被妖怪袭击,搞不好会全部死掉哦。”
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发言。
“不过我要讲的事情和‘嘉狩’没什么联系,前面也说了,是我的私事。还是说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更喜欢听打打杀杀的事?”
“我不喜欢暴力的故事,我更愿意听你的故事。”我把真实想法传达给她。
她低头注视着我们中间的咖啡色桌面有顷,和蔼地浅笑了一下。
“暴力是什么?”她问。
“这,怎么说呢。”
“你觉得我已经讲的东西里不含暴力吗?”
“那倒不是,我想暴力无处不在。”我注视着对方的叠在一起的双手,说道,“但是我猜你不能再承受更多了。”
她忽然抬头看我,我和她的表情大概都有些吃惊。
“立马说这类甜言蜜语是有风险的,知道吗。”她没好气地说,但是片刻,她又摇头喊了我的名字,然后告诉我,“不过你运气比较好。确实,你猜的没错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我只好低头道歉。
“没事。你这么说我感觉并不坏。”她笑了笑。
“谢谢。”
接着,在长篇大论之前她先给我讲了另一段故事。
土改的时候,嘉兴另一家他们熟悉的顾姓道士的百年道场被强行拆掉,那户人家几代的努力就此功亏一篑。可是那个道场里积蓄了历代道士扶乩后镇压的无数阴气,导致拆房子的人全部中邪死掉。死掉的人全部埋在余兴那边的野地里,现在开车去都可以看见那些人的坟包,上面长满了狗尾草,被坊间传为灵异事件。
最初是邱秋父亲在家待客时餐桌上听来的,从她懂事开始,这件事大概被各种长辈提起七八次。嘉兴这一带的道士,吃饭时最喜欢提的就是这件事。
“按照外行的话就是,你可以不信鬼神,但是不要不敬鬼神啰。”她比划着说,“其实在我看来就是一帮人光着膀子拆了核电站,所以死了,没什么报应不报应的。”
反正大家的意见都是那些人罪有应得,死得好,为别人的死感到高兴。她的父亲和现在的“顾叔叔”总是说什么‘就算当时没死也要事后除掉,不然颜面无存之类’的话。虽说有这种杀人恶念的人多少不像上善若水的旧式道士,但是想想啊,普通人终身事业被毁就足以让那个人疯狂,更别说散居道人这种把成果代代相传的家族了。一切都是有极限的,就是再好的人也有他无法忍耐的时候,超出那个人类忍受的阈值后,人就会变态。
“施暴者和受害人一样面目可憎。”她叹了口气,“可是我竟然有点同情。暴力归根结底就是不聪明,所以我其实是算不上聪明的。”
“艾希曼与犹太人。”我附和道。
“是的,某种意义上就是此时此刻的原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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